在春天死去

第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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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费清和父亲。

　　费清只是愣住，而父亲则是沉默了一瞬。

　　没人为她掉眼泪。

　　费朗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，只身去见了那位电话里自称是费浅朋友的南冬。

　　南冬什么都没有交给他，只是神情漠然地告诉他，费浅得了胃癌，死在今年春天。

　　去世之前她没有选择化疗，去的时候也没什么痛苦。

　　费朗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。

　　「她，为什么不告诉我们？」

　　南冬冷笑一声，猛地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，下一秒却是双眼猩红。

　　「费朗，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？你们薄待费浅这么多年，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？」

　　「你们把母亲的死都归到她头上，有没有想过她是怎么想的？」

　　「你知道她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吗？」

　　「费浅高中毕业那年被侵犯，自杀之前跟你打了电话，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说的吗？」

　　南冬的质问和有些隐忍的哭腔合在一起，像利刃一般插进他的心脏，他嘴唇颤抖着，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　　「是你们一步一步地害死她的。」

　　南冬满眼怨毒，像是要把心底的恨意全部发泄出来。

　　「她到底做错了什么，要被你们这样折磨？」

　　「你们既然这么恨她，为什么不在她出生的时候直接掐死她？」

　　16

　　费浅是十八岁那年过后开始就不怎么回家的。

　　从那以后，每次他见到她时，她的目光都木然而没有生机。

　　原来是这样，原来是因为这样。

　　原来她向自己求过助，是自己亲手把她推向了更深的深渊。

　　费朗痛苦地捂住了头，心头涌起一阵后知后觉的痛苦。

　　这些年，他们究竟都做了什么啊。

　　迟钝的神经被撕扯了起来，南冬看着他的样子，丝毫没有任何怜悯，继续残忍地说道。

　　「你知道吗，就连你的好妹妹费清，也是促成她被你们‘杀死’的凶手之一。」

　　他的声音像恶魔一般在他耳边低语。

　　「费清是眼睁睁看着费浅被混混拖进房间的，还对费浅的呼救视而不见。」

　　「费朗，你宠爱了这么多年的好妹妹，比你心狠多了。」

　　17

　　费朗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，父亲还坐在沙发上，费清则是小心翼翼地走到费朗身边。

　　「哥哥，你……」

　　费朗的眼里闪过刺痛，质问出声「你那天是不是看到了？」

　　费清的脸色僵住了。

　　他的声音有些颤抖「费浅被侵犯的那晚，你是不是也在场？」

　　费清脸色煞白，张了张嘴，一时没能出声。

　　「我……我不知道，我不知道那些人是要对她做什么，我以为他们是带她去玩的，我……」

　　「她是不是向你求救了？」

　　费朗厉声责问，费清瞬间红了眼眶。

　　「我没听到，我真的没听到！我不知道它会发生这种事情，我真的不知道……」

　　她落下泪来，开始哭哭啼啼。

　　费朗满眼心痛，父亲依旧沉默不语。

　　不知过了多久，他才出声询问。

　　「费朗，费浅是真的去世了吗。」

　　费朗痛苦地合了合眼。

　　「是，胃癌晚期，她放弃了化疗。南冬说，她连尸体都没留。」

　　费朗不停地喃喃自语「是我们害死她的……是我们……」

　　费清哭着反驳「明明就是她自己命薄！」

　　费朗毫不犹豫地伸手给了她一巴掌，费清不可置信地捂住脸，含泪看着昔日最疼爱自己的兄长。

　　「费浅是你的妹妹！」

　　「那又怎么样！你不也觉得是她害死了妈妈吗！」

　　费朗浑身一颤，竟然一句话也无法辩驳。

　　「费浅死了你们就来装好人了，是吗？」

　　「从小到大，薄待她的又不只有我一个人！你既然知道她过得不好，也知道我在学校里欺负她，但是你并没有站出来阻止啊！」

　　费清也懒得掩饰什么，有些歇斯底里。

　　「这些，难道不都是你和爸爸默认的吗！爸爸还用衣架打她了！」

　　父亲动了动嘴唇，似乎也找不到任何话来为自己辩驳。

　　「我打她，是为了不让她误入歧途……」

　　费朗看着推卸责任的费清，和嗫嚅着回避事实的父亲，心生无力。

　　南冬说得对，费浅是他们一步一步害死的。

　　被他们的薄待，无视和冷漠。

　　18

　　得知费浅去世的第二天。

　　这个从未给过费浅温暖的家，竟然因为她变得分崩离析。

　　父亲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一般，颤颤巍巍地拿出母亲的照片，坐在沙发上发起了呆。

　　费朗没有理会费清的哭诉，走到父亲旁边。

　　父亲揉了揉眉心，疲惫的眼里居然掉下一颗浑浊的泪水来。

　　「我昨晚，梦到了你母亲。」

　　「她质问我，这些年为什么没有好好对费浅，要这样毒打她折磨她。」

　　「她说，她永远也不会原谅我，死后也不会愿意和我葬在一起。」

　　父亲痛苦地捂住了双眼「她可能在上面见到费浅了……她在怪我，所以托梦给我了……」

　　费朗看着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哭得像个孩子，自己却悲伤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　　他也做梦了。

　　他梦到了费浅。

　　费浅站在天台，无视他的哀求和阻止，毫不犹豫地从天台一跌而下，像只自由的蝴蝶一般，轻盈地从他手中飞走。

　　接着她落了地，鲜血在她身下，溅出一片血色的花朵。

　　费朗被惊醒，发现自己眼角湿润，身上出了一身的冷汗。

　　他忍不住给那天见过的南冬打了电话，恳求她能让他们见一眼费浅的遗体。

　　南冬冷笑一声「可是她不想见你们。」

　　「她说她不要墓碑，不想见到你们去祭拜她，所以我把她的骨灰洒进了大海。」

　　听完南冬的话，父亲的脸色没了血色，费朗也心如刀割。

　　原来她那么恨他们。

　　她离开的那么决绝，一句遗言也没有留下。

　　就连他们怀念她，祭拜她的资格，她也不想给他们。

第4章

　　19

　　费朗和父亲都变得沧桑了很多。

　　费清不再敢娇纵，在家里小心翼翼，也不敢提起费浅的名字。

　　费朗把堆在角落的费浅的照片摆在了最中间，把她的照片挪到了边上。

　　费清有一天忍不住把自己的照片移了回去，却被费朗和父亲斥责了一番。

　　费清忍不住委屈地哭出了声。

　　「我们家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？费浅已经死了，你们现在做出这个样子给谁看？她早就看不到了！我也是你们曾经最疼的妹妹和女儿呀……」

　　费清从小被娇惯着长大，什么时候遭遇过这样的冷待。

　　费朗则是把费浅的照片放回中间，看着照片里的她一脸严肃，穿着校服，整个人都有些畏缩。

　　费浅曾经在这个家里如履薄冰。

　　他知道，她的校服下一定有很多伤痕。

　　可是他当时是那么恨她，对她遭遇的一切都视若无睹，让费清变得这样娇纵。

　　她也曾小心翼翼地叫自己哥哥，像个孩子般乞求家人的关爱和拥抱。

　　可是他们却对她视而不见，把母亲的死归到无辜的她身上，让她一步一步走向毁灭。

　　不知什么时候，眼前已经被泪水模糊住。

　　费朗很少哭。

　　此刻的他，却抱着相框里的妹妹失声痛哭。

　　他从来没有被疼爱过的，可怜的妹妹。

　　独自一人坠入深渊，走向死亡的，不受待见的妹妹。

　　「对不起……」

　　「对不起……」

　　他不知说了多少句对不起，像是她还能听到一般。

　　让我们再也找不到你，这就是你对我们的惩罚吗，浅浅。

　　你走之前，心里在想什么呢？

　　你是不是会觉得，即使是你走了，家里也没有人会为你流泪的？

　　可是你看，我们都知道错了。

　　爸爸整夜整夜睡不着，睡着了也是在叫你的名字。

　　哥哥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你。

　　想到我们是怎么对你的，想到你遭受那些的时候该会有多痛苦。

　　哥哥在替你惩罚自己了，浅浅。

　　20

　　当年的案子不了了之，罪魁祸首并没有被找到。

　　费朗动用了自己的所有关系，把当年那几个侵犯过费浅的人都找了出来。

　　他穿上了一袭黑衣，离开前轻轻摸了摸费浅的照片。

　　「浅浅，哥哥来赎罪。」

　　他带上刀，把那些人找出来，一刀一刀地捅死。

　　在他们猪一般的哀嚎声中，费朗杀红了眼。

　　他在想，费浅曾经到底有多痛，被折磨的时候该有多绝望。

　　鲜血喷涌而出，沾染上他的脸颊。

　　刀下的人已经没有了声息。

　　等到最后一个人被捅死，他带着满脸的血和凶器，走进了警察局自首。

　　21

　　费朗的复仇惨烈而又高调。

　　他入狱后，费父似乎变得愈发苍老。

　　费清听说哥哥坐牢，就连探监都不愿意去，誓要和这个曾经疼爱自己的哥哥划清界限。

　　费父自嘲地闭上了眼睛。

　　他自作主张疼了这么多年的女儿，内里早就坏透了。

　　费朗宣判那天，他们见到了费浅的朋友南冬。

　　南冬并非是来探望，只是冷漠地看着他们，接着拿出一份文件。

　　他残忍地翻开那份文件，里面是多年后，一个车祸目击者的证词。

　　「车祸发生的地方虽然没有监控，但报警的那位女士说，那天有对双胞胎姐妹在马路边上玩。」

　　「她还记得，费太太救下的那个安然无恙的女儿，手上有个三角形胎记。」

　　费父和费朗猛然抬头，不可置信地看向她。

　　南冬似乎是想要把他们的精神击垮一般，冷笑着出声。

　　「有三角形胎记的是费清，对吧？」

　　「费太太当时救的根本不是费浅，而是费清，只是费清恰巧因为本能先一步跑到了妈妈身边，而费清因为害怕而远离了车祸现场。」

　　「所以费清那时才会一脸懵懂，她的脑海里甚至没有这段记忆。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」

　　他看着已经毫无血色的费朗和费父，毫不犹豫地揭开真相，心底畅快不已。

　　「你们都说浅浅是丧门星，害死了费太太，可是，费清才是被救的那个。」

　　他一字一句地将真相扎进他们的心里，嘲讽地笑出了声。

　　笑着笑着，他就流出了眼泪。

　　「真是可笑啊，费浅被你们恨了那么多年，直到死都不知道，你们竟然恨错了人。」

　　费父嘴唇颤抖着，看着那份文件不住地摇头。

　　「怎么可能呢，怎么会这样呢……怎么可能呢……」

　　费朗穿着囚服，双眼失神地呆坐在座位上。

　　这么多年，他们究竟对费浅做了什么啊！

　　费父拿着那份文件，气息不稳，下一秒就晕倒在地。

　　工作人员急忙叫救护车，南冬冷漠地看着这虚伪的一家人，如今却懊悔至极。

　　费朗因故意杀人罪，被判无期徒刑。

　　费父被送到了医院，被查出来精神失常，疯疯癫癫地一直叫着费浅的名字。

　　费清因为费朗复仇的事情，警察调查费浅时，曾经的校园霸凌被翻出，也被警方拘留入狱。

　　这些事情，都有南冬暗中助力。

　　在费父进医院诊断出精神疾病后，南冬去见了他一眼。

　　他轻声开口，像是在做最后的宣判。

　　「费浅还活着，活得好好的，不过你们永远没办法再见到她了。」

　　费父情绪激动，整个人都挣扎起来。

　　「让我见见浅浅，让我见见……求你让我见见她……」

　　南冬无视他的乞求，离开了病房。

　　费朗费清入狱的时候，他也去见了他们，告诉他们，费浅还活着。

　　费清情绪激动地砸着玻璃，被警察制止，而费朗却满眼颓败地反问。

　　「你是在替她报复我们，是么？」

　　南冬勾起嘴角。

　　「因为，你们要在痛苦和悔恨中过一辈子，那才叫赎罪。」

　　而你们将永远不会再次见到费浅。

　　22

　　办完一切后，南冬坐上了前往欧洲的飞机。

　　抵达欧洲的住处后，费浅正坐在窗边画画，见到她回来，便兴奋地跑了过去。

　　曾经他也以为费浅的胃癌没救了，只能静静等待死亡。

　　费浅背着南冬准备跳海自杀，南冬把她救了起来。

　　就在此时，医院帮费浅检查身体时，抱歉地告诉她，费浅的癌症是误诊。

　　费浅胃疼的原因是因为胃溃疡，不是因为胃癌。

　　而费浅似乎是受了刺激，再次醒来时，不再记得以前的事情。

　　那时的他突然觉得，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。

　　于是他开始帮着费浅报复费家，把费浅之前的身份悉数抹去，给她起了个新名字，叫做南春。

　　费浅在春天死亡，而南春在春天得到了新生。

　　他不记得以前的事情，这是好事。

　　南冬带着她逃离了费家，并且给了她一个新的身份，并且让她叫自己哥哥。

　　他身上的伤，他心里的伤，他会一点一点地用自己的温暖让她彻底忘记过去的一切。

　　而费家，就让他们永远在后悔中过一辈子吧。

　　他们将永远无处抒发自己的悔恨和忏悔，他们不配再来参与她的人生。

　　费浅会过得很好很好，比以前好一千倍一万倍。

　　南冬笑着靠近了南春，南春笑着把自己的画给他看。

　　「哥哥。」

　　南春看着她，露出灿烂的笑容。

　　曾经的费浅深陷黑暗，可现在的南春会永远生活在光明里。

　　费浅死于春天，而南春生于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