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月灼灼太子上官大人上官姑娘姨母

第1章 冤死狱中

　　我爹是礼部尚书，他为朝廷选贤任能、鞠躬尽瘁、死而后已。

　　却在我及笄这年，被太子弹劾，落得个冤死狱中的结局！

　　我娘受不住打击，也撒手人寰。

　　我发誓要让太子血债血偿。

　　然而随着我不断接近事实真相，

　　却发现杀父真凶竟另有其人。

　　1

　　我悄悄猫在后院水池边，太子的必经之路上。

　　等着在宰相的生辰宴上，给太子致命一击。

　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，我握着匕首的手也开始发抖。

　　因激动而发抖。

　　太子月白色衣袂出现在转角的这一刻，我像狩猎的猎人一样蓄势待发。

　　不成想……

　　被人从身后猛地一推，我头朝下栽进了水池里。

　　回头只瞥见一道青绿色人影闪过。

　　来不及呼救，我呛了几口水后，往下沉去。

　　绝望之际，一只手猛地拉住我，托着我的腰，往岸边游去。

　　待看清救我的人是太子时……

　　我愣住了。

　　他托着我正费力地往岸边游。

　　我眼中却杀意渐浓。

　　握紧匕首正要刺向他，岸边来人了。

　　只能悄悄藏起匕首。

　　太子毫无绅士风度地把我往岸边一推，自己翻身上了岸。

　　“呵呵，果然是个无情无义之人。”我心里嗤笑着。“且留你狗命多活片刻。”

　　此时，守在岸边的皇后和宰相合力将我拉上了岸。

　　皇后娘娘眼中含泪：“月儿，你要有个三长两短，就是要了姨母的命啊！”

　　宰相更是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：“月儿，是凌伯伯大意了。”

　　“姨母！”我眼泪汪汪地喊道。

　　“凌伯伯，今日我扰了您的寿辰了！”我揽着宰相的手臂撒娇。

　　他和姨母两人，是我如今在这世上最亲最近的长辈了。

　　再看太子，早已紧紧实实地裹上狐皮大氅，对冻得瑟瑟发抖的我冷言道：

　　“以后走路带点脑子。”

　　随即，转身离去。

　　我斜睨太子一眼，心里不住地冷笑：

　　父亲被他以12道罪名弹劾而死，他却来表演什么见义勇为的戏码。可笑至极。

　　2

　　换上干净的衣服，我等在太子的必经之路。

　　“刚才感谢太子殿下，这是我父亲搜集民间偏方特制的驱寒药丸，您刚刚落水，别着凉了。”

　　我若无其事地盯着太子，想看看他听我提起父亲，是何等地惭愧与羞赧。

　　我果然是低估了他脸皮的厚度！

　　“不必。宫中什么都有。”他表情坦荡，无半分赧色。

　　“呵……”我不小心冷笑出声来。

　　“你还有事？”他冷冷地看着我，冷峻的脸上毫无表情。

　　“父亲一向敬重太子殿下，常在我面前提起太子殿下年少有为。”我故意嘲讽他。

　　周所周知，父亲是改革派，太子是保守派。两人政见敌对，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。

　　我握着匕首，不动声色地朝他迈近了一步。


　　他对此毫无察觉，眼神黯淡了一瞬：“上官大人的事情，孤很遗憾。”

　　“我呸……伪君子！”我心里骂道，手上的匕首，恨不得立刻插入他的心脏！


　　“上官大人入狱是受我弹劾。”他皱了皱眉头：“但那时弹劾上官大人并非是要冤枉他，反而是为了保护他。孤以为，至少牢里安全些……终究是……没来得及……是孤失察了。”


　　我心中翻起惊涛骇浪，险些没有站稳：“你是说，有别人要杀我父亲？”


　　太子没有理会我的问题，自顾自地说：

　　“君子和而不同。我与上官大人虽然政见有别，但却与个人恩怨无关。孤向来欣赏他的才华，甚至还派了暗卫保护他，只是……”

　　太子神情落寞下来。


　　“此事太过复杂，你不要再深陷其中。”他紧皱眉头，眼中闪过一丝狠戾。


　　“早些回去吧。”他的神色恢复平静，轻声说完便拂了拂袖子，转身离开。


　　我盯着他背影皱起了眉头。

　　3

　　借着向姨母请安的机会，我常出入宫中。

　　有时姨母不在，我便在殿内边吃点心边等她。

　　“上官姑娘。”李公公笑着喊我。

　　这日，我到永安宫时，姨母正与皇上逛御花园，大内总管李公公站在永安宫门口等着他们。

　　“李公公。”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，满脸讨好地堆起笑。

　　李公公笑着对我点了点头。

　　正要走，我眼珠一转，又折返回来。

　　“李公公，有一事请教！”我笑眯眯地说。

　　“上官姑娘请讲。”

　　“陛下之前因我父亲的事情恼火，不知气可消了？我今日来看姨母，是否会坏了陛下的兴致？”我旁敲侧击地打听着。

　　“上官姑娘多虑了。陛下的气早就消了。”李公公淡定地说。

　　“其实早在上官大人自戕前，陛下就已下了赦免的御旨。”

　　我心中似有惊雷炸响！

　　自戕？

　　衙役大人明明说父亲是旧疾复发，暴毙于狱中……

　　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隐情！我心中暗想，面上却不动声色。

　　“父亲被赦免了，为何还要自戕？”

　　李公公面沉如水，似陷入回忆：“老奴那日将圣旨送到时，上官大人已经不行了。”

　　“父亲临终可有说什么？”我双腿发抖，强作镇静地问道。

　　“老奴去得迟，上官大人临终前一直在喊上官姑娘的名字，隐约还听见平安两字。”

　　“想来他最后的愿望是希望上官姑娘能平平安安。”李公公叹了口气。

　　“李公公，父亲是怎么死的，死状如何？”

　　李公公面色陡然一变：“老奴……老奴具体不知。口鼻流血，听御医说是嚼舌自尽。”

　　我心里轰然一痛！

　　嚼舌自尽不是口鼻流血！中毒才是！

　　“上官姑娘不要怪陛下，他只是想给上官大人一点教训，并没真想要他的命。”李公公怕我误会陛下，急忙解释道。

　　“明白，谢谢李公公。”我屈膝行了个礼。

　　4

　　我失魂落魄地往殿外走着。

　　内心翻江倒海。

　　父亲究竟得罪了什么人？

　　为何一定要置他于死地？

　　能买通大理寺，能改变死因，能知道陛下的赦免圣旨，能赶在圣旨送达前下手，还能将毒杀伪装成自戕……能做到这些的，除了太子又有谁呢！

　　我眼前似乎又浮现出父亲高大挺拔的身影，他朗声笑着，对我伸出手来，唤我：“月儿，过来……”像小时候一样，将我高高举起，坐在他的肩头。

　　耳边似乎又听到他临走那天最后对我说：“等为父回来就带月儿去骑马……”

　　可是啊，父亲，你食言了。

　　我一路跌跌撞撞地走着，感觉脸上热热的，手一抹，全是泪。

　　失魂落魄之际，迎面撞上一个人怀里。

　　待我看清是谁时，脸色一下白了。

　　5

　　“太……太子殿下。”我情绪起伏，声音发抖，颤巍巍屈膝向太子行了个礼。

　　“你，怎么了？”太子面色复杂地盯着我看了许久。

　　“我……没事。”我哑着嗓子说。因为情绪一时难以平复，声音听起来不但没有力气，反而带着软软绵绵的颤音。

　　我被自己的声音吓一跳。

　　太子脸上阴晴不定。

　　只是无声无息地看着我。

　　我竭力想控制情绪，却做不到。眼泪像打开了的水龙头，吧嗒吧嗒砸在地上。

　　足足有半晌。

　　我不敢抬头，也不敢出声，只是尴尬地站着。

　　过了好一会儿，太子抬手摒退左右，长叹一口气，轻声说：“想听听我小时候的事吗？”

　　我拿袖子擦掉眼泪，冲他点了点头。

　　“大家都以为我是贤贵妃所出，事实上，我的亲生母亲是个宫女，生下我就被赐死了，我自幼便养在贤贵妃宫里。”

　　我震惊地看着太子，不明白他为何要把这则宫中秘闻告诉我。

　　他面沉如水，无波无澜地继续说：

　　“说是养着，但其实并没有人管我。父皇也甚少来看我，唯一照顾我的奶娘陈嬷嬷，也在我七岁那年生病死了。

　　我从小便觉得贤贵妃对我与其他孩子不一样，她讨厌我，看我的眼神里也带着嫌弃。

　　有时父皇来了，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，我则是多余的那个。

　　后来，我猜到自己并非贤贵妃亲生。那时我最爱做的事就是气她。

　　在我十一岁那年，她也难产死了。

　　再后来，大皇子夭折，我被立为太子，搬出了宁安宫。

　　现在，我已经记不清贤贵妃的样子了，但却摆不脱她对我的影响。

　　我不纳妃，也不喜与人亲近，更不与人接触。

　　相比起来，上官大人陪你长大，这份温情，虽然他不在了，却会伴你一生。”

　　我注意到他用的是我，不是孤。

　　原来太子疏离冷漠的外表下，埋藏着这么深的童年心理创伤。

　　我盯着他古井无波的眼睛，心情复杂。

　　不明白他为何不惜自揭伤疤，来安慰我的丧父之痛。

　　他停顿了一会儿，接着说道：

　　“我有时宁愿出生穷苦人家，至少有父母关爱。也因此，我反对改革。

　　历史上，哪次改革不是以鲜血淋漓、尸横遍野为代价？哪次改革受苦的不是底层百姓？

　　我不反对改变，但要循序渐进，有朝一日，你会明白。”

　　太子一口气说了很多，他的表情平静冷漠，我的心里却波澜起伏。

　　我看着太子依旧冷峻的侧脸，心里似有暖流涌过，不可否认，他会是个好皇帝。

　　他虽外表看起来冷冷的，却同情弱者，心里装的是大爱与情怀。

　　他虽然杀了我父亲，但我为父报仇而杀了他，真的是为民造福吗？

　　一时间，我的坚持有些动摇……

　　可不报仇，我又能怎么办呢？

　　……

　　太子伸出手，轻轻地慢慢地拍了拍我的头。

　　动作甚是僵硬。

　　我抬起头，对上了他的眼神。

　　有伤感、有真挚、有怜爱，还有一些，我看不清的东西……

　　站在风中，我凌乱了。

　　7

　　半个月后，太子的生辰宴，我盛装出席。

　　“太子殿下，今日我不请自来，是手绘了一幅水墨丹青，想赠予殿下，祝太子殿下福寿连绵、安康顺遂。”

　　我呈上卷轴，一幅栩栩如生的山水画在太子面前徐徐展开，画下附诗一首：

　　“天容水色聊同夜，

　　罗浮山下已三春。

　　万户春风为君寿，

　　坐看沧海起扬尘。”

　　“果然是京城第一才女！”周围响起一阵抚掌声与惊叹声。

　　太子目不转睛地端详水墨丹青，唇角浅笑，嘴上却是不留情面：

　　“孤向来不喜爱字画这些，下次别瞎费这些工夫。”

　　说罢就要随手把卷轴丢给管家。

　　手举到一半却又收回，默默把画卷扎好，藏于袖口中。

　　我不禁莞尔。

　　席间，我借如厕之机，悄悄离开，潜入太子书房。

　　父亲的12项虚构罪名，太子不会凭空得来，定有人献策。

　　只要献策就会留下蛛丝马迹。

　　找到来往书信，就能还父亲一个公道。

　　顺藤摸瓜，我想知道构陷父亲的究竟有谁。

　　一番查找后，我在太子书架暗格深处，发现一个藏有书信的匣子。

　　其中一封，列明了父亲的12项罪名。

　　我仔细辨认，

　　信上熟悉的字迹却让我脸色发白……

　　我悄悄将书信卷成字条，塞入了袖中。

第2章 血债血偿 ( 大结局 )

　　8

　　“月儿，怎么去了这么久？”姨母笑着问：“差点要去找你了。”

　　“太子殿下府上太大，差点迷了路。”我一脸无辜地说。

　　“还不快去敬寿星公一杯，就差你了。”姨母调笑道。

　　“遵命。”我笑着说。

　　我端起酒杯，款款走向太子。

　　这一路只有短短十数米，周围却静地可怕。

　　我脑海中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，却又捕捉不到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什么。

　　糟了！

　　“有……”

　　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“有埋伏”的后半句，就见暗处一支箭“倏”地射了出来。

　　一支又一支，接二连三地射来。

　　太子显然一时没反应过来，愣在原地。

　　我看着太子发白的脸，不知为何却一个飞身扑上去，挡在了他的面前。

　　这一刻，我想到的是他和我一样孤儿的身世。

　　想到的是他自揭伤疤，安慰我的丧父之痛。

　　想到的是他坚强的外壳下深深的孤独和浅浅的柔情。

　　我大概是疯了！这是什么可笑的英雄主义！堂堂太子殿下，父亲的政敌，什么时候轮到我来以命相救……

　　一支利箭刺穿了我的胸膛，疼得我眼泪掉出来。

　　意识模糊之际，耳边响起一声声焦急的呼唤，眼前挤入一张张关切的脸。

　　我将手中字条悄悄塞到我贴身丫鬟琉璃的掌心，努力想说话，嘴里却涌出汩汩鲜血。

　　我，晕了过去。

　　9

　　我被姨母带回宫中养伤。

　　太医说箭穿透了胸膛，命虽保住了，却会留下终身暗疾。

　　陛下说我救太子有功，欲认我为义女。被姨母拦下。

　　暗杀的刺客查出来了，是改革派的一名官员指使。

　　我笑了笑，没有吭声。

　　总得找个替罪羊，不是吗。

　　一名小小官员，哪来的胆子刺杀太子。何况在场还有当今皇后。

　　待他人走光后，我压低声音问琉璃：

　　“查到了吗？”

　　她点头。

　　“是谁？”

　　她没有说话，在我手心写了一个“凌”字。

　　果然。

　　那张字条是宰相凌伯伯的字迹。

　　我怕自己认错，从太子书房偷出。

　　在中箭昏迷之际，塞入琉璃手中。

　　昏迷的这几日，琉璃已通过府中暗卫大致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：

　　凌伯伯表面是改革派，背地里却与保守派的太子书信往来。

　　表面与父亲情同手足，背地里却捏造12项罪名构陷父亲。

　　但他应该没想到，太子并不想致父亲于死地。

　　而皇上对父亲，也是小惩大诫。

　　因此，他赶在父亲被赦免前毒杀了父亲。

　　“他为何一定要致父亲于死地？”我泪盈于睫。

　　宰相凌伯伯与父亲是至交好友，相互扶持二十载。他更是从小看着我长大，自己没有女儿，便一直把我当女儿看，比父亲更纵容我几分。

　　“据狱卒说，他模模糊糊听到宰相大人说，死人的嘴最安全……”

　　看来凌伯伯是要杀父亲灭口！

　　有时，真相比谎言更难以接受。

　　“为何李公公说父亲是自戕？”我问出了那个藏在心底的问题。

　　“毒药是大人自愿喝下的。”

　　“为何？”

　　“因为宰相大人拿你作为要挟。”琉璃眼眶含泪，一字一句地说：“喝下毒药，保你平安。”

　　我胸口一阵痛，竟吐出一口血来。

　　随即便不省人事，晕了过去。

　　10

　　姨母宫中名医与药材无数。

　　不几日，我便能起身活动。

　　我常忧心忡忡地坐在窗边发呆。

　　却因此发现了一个秘密。

　　一个我宁愿死也不愿发现的秘密。

　　这日与往常并无二致。

　　我坐在窗边，无意间瞥见偏殿闪过一个青绿色的身影，陌生又有几分眼熟。

　　我悄悄跟了上去。

　　一样的颜色，一样的衣服，一样的容貌……

　　对！就是她！

　　那天凌府寿宴，跌入水池，在身后推我的人，就是她！

　　只见她进入偏殿，一闪身便不见了。

　　我心里咯噔一下……

　　她是姨母宫中人，那日把我推入水池的，就是她！

　　那么，背后指使的人，难道是姨母？

　　我想起姨母多次劝说我入宫，屡次阻拦我追查父亲死因。

　　更疑惑了。

　　我趁无人时，潜入姨母寝殿。

　　自幼在姨母宫中玩耍，曾发现她的床头设有暗格。

　　我想证明自己的猜想。

　　果然，在暗格中发现一个装有书信的锦囊。

　　锦囊中除了与朝中大臣往来的书信外，

　　竟还有那封我从太子殿中带出来的字条。

　　我不禁后背发凉。

　　悄无声息地，我将书信原封不动放回。

　　一个计划在心中酝酿。

　　11

　　自那日吹风受凉后，我便一直高烧不退。

　　病情不但未好转，反而逐渐加重。

　　太医急得团团转。

　　“太子殿下到！”

　　随着一声吆喝，太子推开门，阔步向我走来。

　　迎着光看去，他芝兰玉树、朗目星眉。

　　我撑起身体行礼：“太子殿下！”

　　太子轻轻点头，把我按回床上躺下。

　　“听说你病情又重了？”他急切问道。

　　上朝服还没换。想必是听到我的消息，来不及换衣服就赶来了。

　　“太医说并无大碍。”我笑着说。

　　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忍。

　　“你又没有功夫，这点小身板，当时逞什么强？”他依旧没有好话。

　　呵呵，我不逞强你早死了……

　　我心里这样想着，脸上却好脾气地陪着笑：

　　“可能是一时冲动。也可能是蓄谋已久。”我笑眯眯地说。

　　他果然疑惑地皱起眉头。

　　“当时也没想那么多，下意识吧。”我笑嘻嘻地说。

　　“可能我潜意识里仰慕太子殿下已久，或许帮太子挡一箭能换个皇后、贵妃啥的当当。”

　　太子脸色一下变了。

　　陷入沉默。

　　太子极不自然地动了下身子。

　　欲言又止。

　　又是尴尬的沉默。

　　太子的脸白了又红，红了又白……足足有半晌，他才开口道：

　　“也……不是不行。”他从嘴里蹦出几个字，像是费了很大力气。

　　“如果你愿意。”他补充道。“我可以娶你。”

　　这下轮到我脸色脸红了。

　　心如擂鼓，但我努力让自己冷静。

　　仅仅几秒后，我轻声说道：

　　“我愿意。”

　　我忽然有些轻轻颤抖，这个决定足够颠覆我的人生！

　　太子投来震惊的目光。

　　他的脸更红了……

　　千年冰块的脸上终于不再是一成不变。

　　未待他反应，我接着说：

　　“那我……能去殿下宫中养伤吗？”我期待地问，紧张地握紧了拳头。

　　我捋了捋当下的形势：

　　凌伯伯应该已察觉我查到了他。不会放过我。

　　皇后也险些要了我的命。

　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。

　　眼下能庇佑我的，唯只有太子了。

　　等待的这几秒钟时间，长过几小时！

　　“这……于礼不合。”太子老老实实地说。

　　我失望地低下头。

　　“但我会秉明父王，尽力争取。”他随即开口道。

　　“在这之前，我会派暗卫保护你。”

　　我故作娇羞地垂下了眼帘。

　　12

　　太子要娶我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皇宫。

　　因我救太子有功，陛下命太子接我去东宫好生调养，并赏赐许多名贵药材。

　　姨母和凌伯伯也来恭喜我。

　　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。

　　但我知道，在平静的表面下，有暗流涌动。

　　收拾停当，我准备搬入太子宫中。

　　临行前，唤来琉璃，我笑着拉起了她的手：

　　“以后你就在姨母宫中伺候，如何？”

　　琉璃大惊失色，跪在地上。

　　“小姐，奴婢只想跟着小姐。”

　　“跟着姨母比跟着我有前途。我这是为你好。”

　　“小姐不能不要奴婢啊！奴婢对小姐绝无二心……”

　　我抽回了手：“你看，我还什么都没说呢，你抖什么呀？”

　　琉璃抖得说不出话来。

　　“说吧，为何要吃里扒外？”

　　“小姐，皇后娘娘也是关心小姐……”

　　“我掉入水池那天，你是故意借口走开的吧。

　　我中箭后也是你故意把所有矛头引向宰相，让我以为凶手只有宰相一人。

　　姨母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，也是你向她透露的吧。

　　若不是在姨母房中看到那封我亲手给你的信，几乎要被你蒙混过关了。”我嘴上笑着，眼中却全是冷意。

　　“你倒是跟我说说，这样的奴婢留得留不得？”

　　她不敢说话，跪地边哭边磕头，地面磕出殷红血迹。

　　姨母从屋外走来，瞥了琉璃一眼：“你下去吧。”

　　她叹了口气缓缓说：

　　“我十六岁嫁给陛下，生了一双儿女，却都在宫斗中夭折。这么多年来，陛下选秀不断，我膝下再无一子半女，一直把你当成亲生女儿，对你寄托了全部的希望。你怎么会怀疑姨母……”

　　“姨母。”我怕她被自己感动到了，马上打断了她的话。

　　开门见山问道：“我父亲被害一事，您是否参与？”

　　姨母的脸色不好看：“你父亲也是我的妹夫，我自然是不希望他有事的。但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，我劝过他，但没用。开弓没有回头箭……”

　　呵呵，姨母没有否认。

　　“所以宰相府中推我入水，太子府暗中放箭，都是您所为，是吗？”

　　“第一次落水，您掐好时间让太子救我。第二次射杀，您算好我会替太子挡箭。”

　　“您一次次拿我性命来赌，赌太子会不会选择我？”

　　“赌赢了，您得到了太子的支持。”

　　“赌输了呢？大不了就是赔上我的性命。如果顺带着要了太子的命，还能解决一个心腹大患。”

　　“妙哦！皇后娘娘下得一手好棋。”我抚掌笑道。

　　“不是的，诺儿。”姨母慌了。“每次我都是精心安排好，你不会有性命之忧的！”

　　“姨母怎么会害你呢？”姨母悲切道。

　　“可是你已经害得我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了啊！”

　　我收起笑容。

　　“我恨你！

　　我恨你不拿我当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颗棋子。

　　我恨你不考虑我的感情硬把我推向太子。

　　我恨你为了一己私欲一次次让我变成靶子。

　　我最恨的是你害了我父亲，间接害死我母亲，让我成了孤儿。

　　你让我恶心。

　　我希望你余生都活在痛苦绝望里。”

　　我强忍住嘴唇的哆嗦，打开门踉跄着跑出去。

　　说不出是伤心、难过、愤怒，还是绝望……

　　我不知这个世上究竟，还有几分真情？

　　眼泪忍不住地掉下来。

　　太子等候在殿外，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我。

　　“月儿，你哪里也不能去。”姨母的声音在身后悠悠传来。

　　太子将我抱起：“母后，儿臣奉父皇之命来接上官姑娘。”

　　“母后放心，儿臣定会好好照顾上官姑娘。”太子将我抱上轿撵。

　　我不知他是否听到我与姨母的谈话。

　　只是默契地我没问，他没说。

　　13

　　短短几个月，

　　我最亲最爱的父母离开了我，

　　最信任的贴身丫鬟背叛了我，

　　我想为父母报仇，却差点杀错了人，

　　而真正害死我父母的凶手，竟是我最亲近的长辈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我回头看去，自己竟然只剩孑然一身。

　　轿撵无声地向前走着，而我未来的路要去向哪里，我竟全然不知了……

　　我从小声啜泣变为嚎啕大哭。

　　太子轻轻拍着我后背，让我靠在他肩上。

　　“没事，有孤在。”他安慰道。

　　我眼泪鼻涕流湿了他一整个衣襟，他没有嫌弃，而是用袖子帮我擦掉快要掉下来的鼻涕。

　　14

　　自那以后，我每天只是在床上躺着，望着头顶发呆。

　　我不说话，也不笑。

　　有时一躺就是一天。

　　我常常梦到父亲。

　　他穿着血迹斑斑的囚衣，站在我的床边，双眼流出鲜血，嘴中长出獠牙，手指变成利爪，向我血泪控诉。

　　“月儿，为父好惨！月儿，为父冤枉！月儿，为父死不瞑目！月儿，要让他们血债血偿啊！”

　　太子只是静静地陪着我。

　　默默加强了暗卫和侍女的力量。

　　这天我忽然对他开口：

　　“送我出宫好吗？”

　　太子愕然。

　　“我不想报仇了，我想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，重新开始。可以吗？”

　　他皱眉：

　　“不要我娶你了？”

　　我笑了：

　　“熊熊燃烧的复仇火焰，早已灼得我面目全非、满眼通红。曾经，为父母报仇是我全部的精神寄托。

　　可我想了好久，我下不了手杀了他们，但也不想再见到他们。”

　　只能离开。

　　你可以送我离开吗？”

　　他半晌没有吭声。

　　“皇宫太大了，大到我害怕。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。”

　　“你不想知道上官大人因何而被灭口吗？”太子问。

　　“想。你能告诉我吗？”

　　“不能。至少现在不能。”太子抿了抿嘴。

　　“想知道的话，就留下来看。”

　　我疑惑了，不明白留下来看什么？

　　太子叹了口气，轻声说：

　　“等一切尘埃落定以后，如果你还想走，我会送你离开。”

　　“现在，好好养伤。”

　　15

　　这日，太子着一身便装来找我。

　　“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
　　他对我伸出手。

　　我疑惑地伸手去握，却抓了个空。

　　他抛给我一身男子装束。

　　“换上跟我走。”

　　“你让我女扮男装，是要带我去哪儿？”

　　“出宫。”他抛下两个字，便出去等我。

　　一路辗转，

　　太子带着我来到大相国寺。

　　原来每月初一、十五，都是大相国寺施粥的日子。

　　这日恰好十五。

　　太子带我一起来帮忙给流民百姓施粥。

　　“为何会有这么多受饿百姓？”

　　我看着排队领粥的乌泱泱人群中，有孩子、有老人、有残疾人……

　　他们捧着碗排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队伍里，只为等喝一碗粥。

　　我心头发酸。

　　“你自小被保护得太好，不懂民生疾苦。西南干旱，很多百姓逃荒来到北方，成了流民。

　　一碗粥，可能就会救下一条命。”

　　太子撸起袖子开始帮忙。

　　但人群中还是发生了动乱。

　　一些流氓地痞混在人群当中，来蹭吃蹭喝，反复多次，引起不小躁动。

　　“并非是粮食不够。”方丈解释道。

　　“而是冒领的人太多，导致很多饥肠辘辘的穷人要排很久的队，甚至排不上队领粥。”

　　“很多孩子饿得哇哇直哭。”我着急地说：“得想个办法，让这些混吃混喝的人不敢再来。”

　　太子沉着地说：

　　“先平定躁动。让施粥者按照先老后少、先女后男顺序发放，有怀抱小儿者增加半碗。”

　　略一沉思，他又补充道：

　　“至于排队冒领的嘛……”

　　他蹲下用手抓一把沙土，顺势就洒在了要赈济灾民的粥里，并用饭勺搅拌起来。刻意把动静搞得很大。

　　一旁的方丈急红了眼……

　　“掺着沙土的粥，可怎么给百姓喝啊？”方丈急得直跺脚。

　　太子未吭声。

　　方丈不敢再异议。

　　但随后大家就发现，即使这样，也依旧有很多穷人排队等着喝粥。

　　太子笑着解释：

　　“真正的穷人，不会嫌弃粥里有沙土，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。只有那些不是灾民，想要无偿喝到救济粥的人，才会看见粥里有沙土就离开。”

　　方丈恍然大悟，不禁佩服有加。

　　并对身后众僧说：

　　“自此以后，大相国寺施粥，必要当着百姓的面，在粥中加入一把沙土，确保这些粥能帮助到真正需要的穷苦百姓。”

　　“‘文能提笔安天下，武能跨马定乾坤。’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吧。”我笑着对太子说。

　　他不语，只是浅笑。

　　16

　　“今天，谢谢你。”回去的路上，我和太子并肩走着，我由衷地对他说。

　　“一辈子很长，人生除了复仇，还有很多事值得做，还有很多人需要帮。”他轻声说。

　　“上官大人生前，致力于兴办学堂、推动改革，帮助了很多穷苦子女。希望他的女儿，也可以继承他的衣钵，帮助更多的人。”

　　“眼下大梁边境动荡、灾荒四起，需要有很多像上官大人这样的人。这是社稷之福，也是民生之福。”

　　他看向我，笑了。眼中似有漫天星辰。

　　我愣住了。

　　正细细揣摩着他的话，却见他脸色一变，停住脚步，警觉地看了看四周。

　　紧接着，他快步走上前，扬手示意侍卫驾着马车先行离开，而他则一把拽过我闪身躲进了旁边的巷子里。

　　此时，天色已经擦黑，我们借着巷子背光的优势躲在了阴暗处。

　　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，但也很配合地贴墙站立，不敢发出一丝动静。

　　片刻后，几个蒙面人影闪过巷口，向着马车方向追去，从身手看来，轻功了得！

　　半晌再无动静。

　　“驾着马车的小厮只怕是凶多吉少了！”我担心地想。

　　我紧张得大气不敢喘，加上初冬天气微凉，身体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，牙齿打颤。

　　太子感受到我的颤抖，轻轻握住我冰凉发抖的手，用手指在我手背敲了两下，示意不要害怕。

　　也许是因为他的安慰，也许是感受到他手心传来的温暖，我心中镇定了许多。

　　昏暗的巷子里，他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煞是好看，高挺的鼻子、紧抿的嘴唇、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，让他的侧脸有种恰到好处的英气与阳刚之美……

　　不知过了多久，就在我以为能松口气时，蒙面人折返了回来，不断逼近……

　　“原来躲在这儿，看你还能往哪跑……”

　　说时迟那时快，太子已经与蒙面人打成一片。

　　未待我反应过来，一把冰凉的匕首已经抵在了我的颈上。

　　“别动，再动老子一刀杀了她！”我被一个蒙面人拿刀架着从阴暗处拖了出来。

　　“乖乖把刀放下。不然我杀了她。”蒙面人喝道。“我猜，这个假小子是个姑娘吧……”

　　说着，他便一把砍掉我的束发，瀑布般长发倾泻下来。

　　我害怕极了，挣扎着想逃跑。

　　“你要是再动一下，老子可就不客气了。”蒙面人说着，锋利的刀刃在我脖子上用力一抵，我不敢再轻举妄动。

　　太子厉声喝道：“再敢动她，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。”

　　“哈哈哈哈哈，让我来看看你要怎么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！”

　　蒙面人说着一把扯破了我的黑色外衣。

　　“你们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？有胆子冲我来。”太子的声音不再沉稳。

　　蒙面人没有理会，刀锋一划，割开了我的腰带，露出里面鹅黄色的里衣。

　　一阵风吹来，我抖得厉害。

　　我恨不能骂他卑鄙无耻下流。但我更害怕激怒了他，他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来。

　　“呵呵，就她这又瘦又柴的样子，我怎么可能看得上，我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？你们拿她要挟我，眼睛瞎了吗？”太子笑着说道。

　　“既然你看不上，那可就别怪我……”蒙面人不怀好意地奸笑着，扯着我的领口往肩膀撕了下去。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齐刷刷流下。

　　“放了她，我跟你们走。要杀要剐悉听尊便。”太子朗声道。

　　“欺负一个女流之辈算什么本事？你们直管冲着孤来，不要伤及无辜……”

　　“噗哧”一声，一把尖刀插入了太子的左肩，血迅速把左边肩膀上的衣服染成了大片的红色，月光下格外地触目惊心！

　　“要杀要剐！这可是你说的！哈哈哈哈……”站在太子身侧的蒙面人未待他说完，已迫不及待地给了他一刀。

　　我的呼吸都要停滞了，觉得这一场噩梦真的是太可怕了，太希望醒来发现这只是一场梦了！

　　我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，脑袋很沉……晕了过去……

　　当我被冷风吹得一阵哆嗦，醒来时，仍置身在巷子里，身旁是我的外衣，还有太子的黑色锦衣。看来真的不是梦！

　　地上还有一摊血迹……

　　我不记得我是何时晕过去，他们又是何时离开的，但从血迹看来，太子没少受苦。

　　我跌跌撞撞地跑回宫里，却没见到太子。

　　自那以后，我再没见过他。

　　17

　　直到，宫变的消息传来。

　　皇后与宰相里应外合，勾结平卢节度使，率三万大军进京逼宫。

　　原来，姨母与凌伯伯早已暗中勾结，试图谋朝篡位。

　　而我的父亲，不小心撞破了他们的秘密，被他们设计陷害并灭口。

　　皇后为了制衡，一直试图利用我这枚棋子来拉拢太子，给自己留条后路。

　　而太子这次遇难，让陛下大受打击，身体一蹶不振。

　　皇后趁此机会，再无顾忌，下毒谋害了陛下。

　　并在宰相的帮助下殊死一搏，企图坐上那权力的最高处。

　　姨母想当女帝之心昭然若揭！

　　但当皇后看到陛下安然无恙地坐在金銮殿上时，她才意识到陛下对此早有防备。

　　当她看到太子也好端端地站在陛下身边时，她的精神崩溃了。

　　陛下与太子，联合演了一场戏。

　　逼得她现出了原形。

　　皇后忽然大笑起来，把这些年对陛下的怨气全部发泄了出来：

　　“你瞻前顾后、步步为营，为了你的江山，害死了我的安儿和权儿！你应该知道，我是绝不会原谅你的。”

　　“我这么多年忍气吞声、虚与委蛇，就是为了这一天！你应该用性命给他们陪葬，你应该用整个天下来给我的补偿！”

　　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她疯了一般笑着，笑地流出了眼泪。

　　直到她看到我从殿外缓缓走来时，表情僵在了脸上。

　　我巧笑倩兮：

　　“那请问姨母，该用什么给我父母陪葬？该用什么来给我补偿？”

　　随后，我转而厉声问道：

　　“你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，为何要谋杀我父亲，害死我母亲？”

　　“你失去孩子有多痛苦，我失去双亲就有多痛苦！”

　　“我父亲的命、我母亲的命，我要你也拿命来偿！”

　　我一把匕首刺入了她的胸膛。

　　她低头看着我紧握匕首的手，口中涌出汩汩鲜血，看着我的眼神也柔软下来：

　　“月儿，是姨母不好，是姨母对不起你……”

　　“月儿，对不起……”

　　我看着她的身体在我脚边逐渐冰冷，内心毫无半分复仇的快感，只有撕心裂肺的痛。

　　这世上我最后一个亲人也去了。但我来不及悲伤，大军已逼近皇宫！

　　我向陛下请缨与太子一道赴宫外，剿灭叛军。

　　让我们没想到的是，陛下竟亲自披挂上阵。

　　他穿着黄金铠甲，骑于马上，宛如天神降临，令士气大阵。

　　宰相凌冼知道皇后已薨，明白大势已去，在负隅顽抗不久后，便挥刀自尽。

　　凌氏一门被灭九族。

　　陛下在剿灭叛军过程中负伤，药石难医，于几个月后驾崩。

　　临终前，他单独召见我，将我赐婚太子，希望我扶持太子，治理好天下。

　　而他最后的愿望竟是仍与皇后合葬，

　　他的心中依然对她充满愧疚。

　　不久，太子登基。

　　三年守丧期满，

　　他以最盛大的仪式，娶我为后。

　　全文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