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糖醋鱼的甜
主角:许滢,许凛,裴知砚,裴明月
分类:宫斗宅斗,古代言情,公主,皇后,双洁,古色古香
2024-08-13 12:02
第1章
春和景明,雀鸟啾鸣。
昨夜一场暴雨,压塌了煦王府庭院内的枝桠,落得满院翠叶。奴仆们埋头洒扫,庭院安静,只听得到扫帚拂地的簌簌声。
雕花隔窗后的软榻边,长阳郡主许滢一袭绀碧色素雅薄衫,莹白细腻的脸庞神情冷淡,刚饮过茶水,便见侍婢竹瑶脚步匆匆从屏风后走来,“郡主。”
许滢掀眸,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邀帖,嗓音温淡:“又是哪家贵女递的帖子?”
竹瑶眉头轻皱,温声回话:“是永宁公主递来的帖子,邀您参加后日的赏花宴。”
永宁公主裴明月,新帝的亲妹。
说起新帝,半年前裴知砚于庆州起兵造反,打着‘推翻暴政’的旗号南下,一路势如破竹,不到三个月的时间,便攻下洛阳。
长安沦陷的前夕,满城兵荒马乱,人们四窜逃逸,父兄为了她的安全,派人护送她离开长安。
毕竟满长安都知长阳郡主是幼帝还未行册封礼的皇后;而且早在裴家未抄家流放时,她仗着家世显赫,与裴知砚生出诸多龃龉。
一路篝火连天,燥得人心惶惶。
谁曾想马车连燕回关都没过,就被裴知砚带的兵马拦下。
回忆到此处被打断,外头响起奴仆的请安声:“世子安好。”
许滢以眼神示意竹瑶,简单收拾好案几,起身站在软榻边相迎。
兄长许凛板着张脸,风风火火走进来,坐在软榻上。
许滢见着兄长烦闷的神情,愣了一愣:“兄长这是怎么了?”
许凛神情焦躁,嘴里骂骂咧咧:“今日朝堂上竟有大臣弹劾咱家是前朝余孽,让陛下秉公处理……一群见风使舵的狗东西,之前是怎么巴结咱家的……”
许滢长睫低垂,这些大臣弹劾的应该是她吧。
新帝入京后,不但没下旨关押前朝皇后,还保留了煦王府的爵位和她郡主的身份。
这番操作,任谁都想不到。
“听说永宁公主递了邀贴给你?”
许滢轻轻点了点头。
“不想去就不去,称病在家即可。”许凛呷了口新沏的茶水。煦王府是前朝开国功臣,辅佐大渊三代帝王,父亲曾是前朝内阁首辅,桃李满天下,许凛猜测新帝入主京都,却没动煦王府的原因,就在于此。
上好的檀香自鎏金香炉里袅袅升起,许滢抚了抚膝上裙衫的褶皱,失笑道:“这个借口都用过两回了,我总不能躲一辈子。”
说到躲,她忽而想起在燕回关那夜,男人倾身将她抱上马,遒劲有力的手臂放肆地揽住她的软腰,“许滢,别想着躲,我们之间没这么早结束。”
月光之下,那双乌眸幽深、灼热、仿佛要将她生吃活剥。只淡淡瞥见一眼,就叫她遍体生寒。
“妹妹?”
许凛抬手在许滢眼前晃了晃,拉回她的思绪。
许滢恍然道:“嗯?怎么了?”
“她们邀你肯定不是赏花那么简单,你可要小心些。”
“放心吧,我又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。”
许滢受前朝太后垂爱,自幼在宫里长大,曾是长安最尊贵的天之骄女,向来只有她给别人脸色看得份儿,怎会让别人随意骑到她头上。
赏花宴当天,挂着“许”字灯笼的马车晃晃悠悠的,朝着景华园去,许滢盯着轻晃的车帘,一种不安的情绪总是萦绕在心头。
“郡主,到了。”
四月底的长安已渐渐热起来了,许滢一袭绛色梨花暗纹刻丝裙,头戴花钗步摇,打扮甚是隆重。
一下马车,那张绝色容颜便引来不少人的注目。
原本还在客气寒暄的氛围霎时一变,众人纷纷望过来,盯着煦王府的车驾,或是掩唇偷笑,或是窃窃私语。
“那就是长阳郡主?!”
“她不是前朝亡国之君的皇后嘛,圣上为什么不下旨赐死呢?”
“赐死?人家连郡主封号都还在,圣上摆明不想动煦王府。”
“唉!圣上这两个月办了不少宴席,就是想让咱们庆州来的官眷与长安的官眷和睦共处,等会儿可不要把人轻易得罪了。”
许滢猜到此行会被人看热闹,浅浅扫了一眼到场的贵女,有许多都是生面孔,新帝自庆州起兵,这些生面孔大概都是有从龙之功的官家女眷。
她面上带着和煦浅笑,从容不迫的与周围官眷打起招呼。
她不是徒有傲骨,不懂审时度势的人,煦王府已今非昔比,想在长安长久立足,就得多与这群官眷打交道。
从景华园入口进去,两道旁是极阔的荷花池,金红鲤鱼在里游荡。
再往里走,入目嫣红姹紫,万花争放。
这里的花没有俗品,都是各地挑来的珍种,富贵华丽、清新淡雅兼具,花香扑鼻,看着便迷人眼睛,一时难辨东西。
许滢此行带了一婢一仆,这名仆从是兄长派来保护她的高手,身手极好,若非初出茅庐,囊中羞涩,也不会压半年身契给王府。
赏花宴还未正式开始,许滢带着竹瑶和百里川走进一座凉亭暂歇。
竹瑶跟着许滢来过景华园好几回,对这里的景色早已见怪不怪。倒是百里川,年纪轻轻,又是初到长安,对一切都感到格外好奇。
“郡主姑娘,这是什么花?”百里川伸手越过凉亭的美人靠,拨弄亭外娇艳的粉花。
对于百里川有些突兀的称呼,许滢只莞尔一笑,没有纠正,“它叫蝴蝶兰,在民间素有“兰中皇后”的美誉。”
话音刚落,就听凉亭外有人拔声呛道:
“不过是景华园中最朴素的一株花,怎配得上‘兰中皇后’之称,只有没见识的人,才会这般夸赞吧。”
这话针对性极强,凉亭里的三人俱是脸色一变。
许滢冷冷看去,凉亭外围了一群花枝招展的贵女,而方才说话的少女,是个陌生面孔,但看周围人都簇拥着她,捧着她,就知是长安新贵之后。
“你是哪家的贵女,见到忠毅侯府的大小姐,还不赶紧过来见礼!”
忠毅侯,之前没听过,应是裴知砚入京后封的侯。
许滢不欲争辩,仍坐在原位,淡笑道:“煦王府,长阳郡主许滢。”
王府郡主可比侯府小姐尊贵得多。
“……”那贵女顿时语塞。
原来是久不露面的长阳郡主,还以为她今日也不会到场呢。
忠毅侯府大小姐宋檀儿不动声色地打量许滢。
第2章
庆州地处边塞,风沙大,日照充足,那里的姑娘普遍肤色较深,也较粗糙,即便宋檀儿日日拿鲜奶洗面浸身,也远没许滢这般肤白胜雪,细皮嫩肉。
气质这东西一半是与生俱来,一半靠金银堆砌,恰好这两样许滢都占了。
即便她坐在那儿,什么都不说,气势也不曾矮人一头。
宋檀儿见到许滢的第一眼,就不喜欢她。
煦王府又如何,指不定哪天就被陛下以‘前朝余孽’的罪名清剿,还敢在圣眷正浓的忠毅侯府跟前卖弄。
宋檀儿给身边的贵女递了个眼色,示意她不用怕,继续说。
那贵女见宋檀儿愿意给她撑腰,胆子立马壮起来,冷嘲道:“我当是谁呢?原来是久不露面的亡国皇后呀,摆这么大谱哈哈哈……”
人群一阵哄笑。
竹瑶气不过,陛下都还敬着煦王府,这群贵女怎敢讽刺郡主!
“你又是谁?哪儿来的?连长阳郡主都敢笑话,目无尊卑了吗?!”
竹瑶的呵斥,瞬间点燃了这群庆州来的官眷。
庆州与长安远隔上千里,两地的人,脾性十分不一样。
庆州女子个性火辣,长安女子个性婉约。新帝入京后,两地的官眷各自抱团,明面上和谐,私下却彼此看不惯。
煦王府不倒,长安女眷依旧以长阳郡主为首,所以竹瑶呵斥那贵女,无异于打这群庆州官眷的脸。
宋檀儿抓住机会发难:“主子说话,岂容你一个侍婢插嘴,煦王府没调教好侍婢,便让妹妹代为管教吧!”
“拿住她!”
宋檀儿指挥两名贴身侍婢将竹瑶从凉亭拖出去,巴掌刚要落下,就被一只胳膊大力钳住。
百里川勾唇冷笑:“我家主子还在,要教训也轮不到你越俎代庖。”
宋檀儿使劲挣扎也抽不回手,一旁的贵女们看百里川是个体格壮硕的练家子,都不敢轻举妄动。
宋檀儿气急败坏道:“狗奴才,放开本小姐!煦王府的下人都没人管教吗,连本小姐都敢拦!”
许滢从美人靠上起身,沉声道:“他们都是我煦王府的人,今日之举不过是怕有人辱了王府的体面。”
她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群庆州来的官眷,红唇翕动:“你们方才笑话本郡主什么?亡国皇后?”
一声哼笑:“本郡主一没行大婚之礼,二没有皇后册宝,连陛下都没追究,你们还敢拿此事笑话本郡主!”
许滢的目光移到那名讽刺她的贵女身上:“我是一品郡主,你只是官家小姐,孰尊孰卑还需要本郡主的侍婢告诉你,到底是谁没教养?”
本就清冷的嗓音,压得沉下来,不同于以往的轻柔绵软,还挺有气势。
一群人被她唬得一愣,宋檀儿对上那双清澈如冰雪的眸子,一时忘了挣扎。
“陛下驾到~”
内侍的唱喏声响彻花园。
女眷们齐刷刷俯首行礼:“臣女参见陛下,陛下万福金安!”
即将对上裴知砚,许滢克制不住的紧张。
他应该是听到吵闹声才过来的,这群女眷都出自有从龙之功的官家,他定会为了庆州官眷的体面而斥责她。
毕竟从她认识裴知砚起,他这个人就可恶得很。
自她出生,满长安的皇室宗亲、达官显贵,哪个不是捧着她,顺从她;唯有裴知砚,明明是个破落户,却从来不会让着她,每次见面都当众让她下不来台!
现下他是君,她是臣,便更不会纵容她了。
胡思乱想间,花园小道上响起一阵橐橐靴声。
她眉眼愈低,只听得那脚步声越来越近。
一步步,一声声,紧扣着她的心弦似的。
忽的,一道不容忽视的幽邃视线直直落在她的身上,目光所及之处,如烈火焚烧,又如深渊阴冷,直叫她头皮发麻,胸口窒闷。
许滢不禁回想起燕回关那夜,他也是这般突然出现,像黑夜中的鹰,冷傲孤清又盛气逼人,不由分说的将她拉上马背,策马奔驰回长安。
许滢从未骑过那么快的马,耳畔风声簌簌,身躯摇摇欲坠,吓得她双眼根本不敢睁开。
那时她在想什么?
她在想……裴知砚肯定厌恶极了她。
许滢紧捏手指,克制心间翻滚的诸般情绪。
裴知砚的视线如阴暗蝮蛇般游走,从许滢衣领后那截白腻的颈子到高盘的云髻,再落到那双平放在额前的纤纤玉手。
燕回关那夜,温暖馨香入怀,这双手捏皱了他的衣襟,明明被吓得不轻,却愣是一声都不吭,一句饶都不求,一如从前那般清冷孤傲,难以靠近。
浓重黑影几乎将许滢完全笼罩,她余光悄抬,只瞥见一抹象征帝王威严的绛色团龙纹袍摆。
头顶响起一道温和而不失威严的嗓音:“都起来吧,在公主的宴席上吵吵闹闹,成何体统?”
“陛下,长阳郡主纵容恶仆欺负臣女,还请陛下替臣女做主啊!”
宋檀儿仗着父亲有军功在身,且太后娘娘也有意选她为后,便想在陛下面前强压长阳郡主一头。
竹瑶还欲争辩,却被许滢给按下。
从初识裴知砚起,他俩相看两厌,堪称死对头。无论有理没理,他都不会向着她,今日再争,只会说多错多。
“噢?”
裴知砚幽幽看向垂眸不语的许滢,内心嗤笑她像个收起尖刺的刺猬。
“方才朕听到长阳郡主的言语提到了朕。”
许滢蹙眉。
“即便朕不追究煦王府与前朝的婚约,郡主也该谨言慎行,怎还敢拿朕的威名去吓唬这群官眷。”
许滢愕然,她什么时候拿他的威名吓唬她们了?
那双剪水秋瞳直勾勾盯着裴知砚,眼里的爱恨嗔痴只有他能轻易看懂。他心下一动,也不算变得太多,至少还敢直视龙颜。
许滢面染薄红,这人哪怕做了皇帝,也一点没变!
“皇兄。”
永宁公主看到皇帝来了这边,也跟着过来看看,她身后跟的官眷大都出自长安高门,毕竟永宁公主在长安生活了十二年,除了流放和在庆州的三年多,其余时间都在长安,对长安的人和物都感觉亲切些。
永宁公主看了眼许滢,眼里有些惊讶,她是向煦王府递了请帖,却没想到许滢真的会来,毕竟她这几个月缺席长安上流宴席不是一次两次了。